我叫曹濤(@敘利亞濤子),寧夏銀川人,祖輩三代都是農民。我10歲開拖拉機,12歲下地割麥,17歲就敢開著收割機去外省收莊稼。成年之后我跑過出租,沒幾年又搞起了工程運輸生意。三十歲的時候,我每年已經能穩掙幾十萬。但因為包攬工程經常要陪酒,我身體明顯在變差,對這行也越來越提不起興趣。
小時候和爸媽在家里的合影,九十年代我家已經住進了磚房
農民的孩子早當家,我10歲那年就開著拖拉機在地里橫沖直撞,12歲已經被當成壯勞力,像大人一樣背著鐮刀去收秋。當時家家戶戶都這樣,孩子才幾歲便巴不得趕緊給家里出力。畢竟年紀小,農忙的時候每天下地我都很不情愿,為此總少不了挨父母的罵。
我爸年輕時是文化人,考上過中專,因為名額被人頂替又做回了農民。這件事讓他心里一直憋著股勁兒,想讓我和我姐靠讀書出人頭地。我姐聽進去了,成績在全鄉數一數二。我貪玩,下地干活累得半死,白天上課的時間都用來補覺了。初中我是混著讀完的,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考不上高中。我爸不甘心,四處托人給我在附近職高報了名,勸我好歹再念幾年,不然這學歷還不如他。
我也這么想的??晌疫@個鄉下來的土娃進城沒幾天,就接連被校門口的混混欺負。他們見我穿得衣裳板正,鎖著我脖子硬要借去;見我吃得好,就說大家換一換。有一回,我穿著我媽花150塊錢買的軍用皮靴去學校,第二天便“有借無還”了。這下我徹底惱了,和他們大干一場,結果是被學校勸退。
初中畢業照,電線桿子旁邊穿黃衣服的是我
1998年,17歲的我輟學走入社會。讀書成才的夢破滅以后,我爸想讓我學個一技之長將來好養家糊口。我說我喜歡開車,要不你給我置辦個出租車吧。家里一聽覺得靠譜,就去打聽價格。那時候銀川市區流行紅色的兩廂小夏利,加上營業戶下來要七八萬,我家沒那么多錢,只能東家湊一點,西家湊一點。
正準備買車的檔口,我的噩夢又來了。秋收季節到了,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全家又要忙活半拉月。不過,這一年意外出現了,我家不到三天就把糧食全部收完。原因是我們村來了個陜西的職業麥客,人家開著收割機,一畝地收40塊錢,干活兒效率可比人高太多了。麥客在我們家借住的時候,給講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說自己每年收秋的時候在河南、陜西、寧夏跑一跑,就能有好幾萬的收入!
我們聽了都很眼紅,全家人一合計,反正都是為了掙錢,收割機生意這么好,還買什么出租車。整個家族大大小小的地加起來有二百來畝,不說別的,光給自己家收糧食都方便太多了!親戚們一聽都同意,又加了一點讓我直接買收割機。
那是我們全鄉臺收割機,花9萬塊在銀川新城農業公司買來的,名字叫新疆二號,看上去高大閃亮。我開回來的路上,看到的全是鄉親們羨慕的眼光,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整個秋天,我都興奮地不行,每天在打谷場練習怎么開收割機,想著明年一定要把村里的麥子漂漂亮亮地收完。
我的那臺沒留下照片,這是從廠家找的同款車的照片
第二年夏天,那位住過我家的麥客給遞來消息,說農歷五月是河南小麥成熟的季節,二十多天后是陜西收莊稼,等收完趕回寧夏,正好是我們本地糧食成熟,跑一圈下來啥都不耽誤。他建議我們先去河南看看情況,應該有不少需求,想去的話他可以幫忙聯系當地村長。
我之前從來沒離開過寧夏,連河南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我爸很擔心外地人會不會欺負我們,為此,全家就要不要出省掙錢開了次會議,最后是我三叔拍的板:好男兒志在四方,哪里都有好人和壞人,去吧!就這樣,我、老爸、堂弟,我們三個男人開著收割機踏上了出省收麥的路。
農機時速更高25邁,開到河南不現實,我們只能出2000元高價雇來貨車運輸。本以為到河南找到介紹人的村子很難,哪知道一進河南境內,我們的收割機就到處被“劫”。老鄉們攔在路上,非要讓你去他家收。我一看這架勢,心里大概有了譜:這趟應該不會虧。
一來農時不等人,大家都想盡快把這一茬收了立馬翻地種下一茬。二來,農民靠天吃飯,早收早安心,萬一遇上刮風下雨,糧食肯定出得少。經常有一些老鄉為了能讓我們先給他家收地,和隔壁吵得不可開交。有一些人還能吵得打起來,每天都是雞飛狗跳的。我也是次意識到,自己竟然這么受歡迎。
我們爺仨里,只有我會熟練操作收割機,所有活兒自然都落在我身上。我剛學會開,加上年輕干勁兒十足,白天晚上都在忙,累了就倒在田埂上大睡一覺。滿臉、滿嘴、滿鼻腔的土和灰也顧不上洗。有老鄉見我辛苦,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一個防毒面具,但天氣熱得人發慌,戴上沒一會兒整個人就快成了豬頭燜子,根本受不了。
我們收一畝地收費50元,生意好的時候,我能收大幾十畝。每天連軸轉,作業強度還是相當大的,機器也經常壞。還好我爸懂點技術,能進行簡單的維修。就這么沒日沒夜地干了三個月,回到家我們一清點,發現賺了五萬多!這是1998年,不到二十歲的我就嘗到了桶金的甜頭。
同村的鄉親們見我們掙了錢,之后幾年也都開始投資收割機,加入到麥客大軍
我和親戚們連著兩年出省收麥,隊伍也越來越壯大,整個家族都出現了由貧轉富的跡象。要不是因為后來出了那件事兒,我想我肯定還會繼續做麥客生意,最起碼干到四十來歲。
那是2001年夏天,我和我爸、我叔拉著農機經陜西去河南。路上被一道地痞劫住,他們很欺生地“請”我們去他們村收割。說是“請”,簡直是拿刀架你脖子上。我們沒辦法,只能跟著人家走。結果到地里一看,麥穗沒低頭,日子還差二十來天,我解釋說等河南收完了回來給你收,對方硬是不放人,非要我們住在他家,無奈之下我們報了警。
警察了解完情況就放我們離開,哪知道前腳一走,后腳那幾個混混就開著小轎車追上來。其中一個小子膽子很大,車速那么快,竟然還想從小轎車跳到我們貨車上。我們大喊不要跳,很危險,他不聽,結果跳過來沒抓穩,直接摔在貨車前面,下一秒就被車輪碾過去,人當場就沒了。
我次目睹血肉模糊的場景,被嚇得不輕。雖說我們沒責任,但那段時間還是得待在西安等待調查,我情緒非常不好,做什么事都不上心,每天就在馬路邊上看著來往的車發呆。
有時候想說話了,我會跟路邊等活兒的出租車司機聊幾句。我問一位師傅西安的出租車得多少錢,他回我要二十萬多一點。我說那不胡扯嗎?我也考慮買過出租車,哪有那么貴?大哥和我解釋,說車是六七萬不錯,還得花十幾萬買營業戶的指標呢。他還說西安是大城市,什么東西都是領先的,以后我們那兒也會有這項費用,勸我趁現在沒有趕緊搞輛出租。
銀川的出租車,現在車和戶一起轉讓據說要50多萬了
我把這話記在心里,案子調查完回到老家就決定干出租。我爸也不想再往外跑了,掏錢給我買了輛出租車。開出租那四五年是我比較放蕩的時光,經歷過生死,人也學會享受了,每天在城里幾個固定點接人,其實不太忙。一有時間,我就和狐朋狗友出去燒烤喝酒,家都不怎么回。我媽一開始給我訂的目標是每天給家里拿100塊錢,因為我愛玩兒不夠花,慢慢變成了80,后來又變成了50。
到二十四五歲的時候,我身邊的同齡人都結婚生子了,我也在爸媽的催促下成婚。生活中的一些好事,我都過早地得到了。導致我婚后依然不改本性,沒什么家庭責任感,成天只想著玩。
給自己放假,去西安旅游時候拍的
2006年,親戚告訴我一個消息,說渣土車、半掛車生意很好做。他在煤礦上攬了好幾年的活兒,如果我愿意可以介紹給我。我正好過膩了跑出租的生活,沒多想就把車轉了出去。結果真如西安那位司機所言,當時銀川的一個出租車營業指標已經漲到20萬,我跑車沒掙到的錢靠轉戶一下子都收了回來。
我拿著手頭的二十多萬,買了輛二手重卡跑運輸。一個月掙四五千,活兒很長久,算是不錯的營生。這行確實利大,只要你有車,車不怎么壞,都能掙到錢。干了沒多久,我就開始雇人替我干活兒。幾年時間,我陸續貸款購置了翻斗車、壓路機,還有抵賬來的挖土車,重型設備差不多都全乎了。因為四處攬工程,我比以前更加不著家。一個禮拜七天,我能出去喝五天酒,三天兩頭就叫朋友來打牌。
這是我的一臺挖掘機,正在工地上準備作業
干工程最頭疼的是要賬,一般都要等項目完工后才結款。要錢的時候,我到處求爺爺告奶奶,還不一定能拿到手。要錢的手段主要靠喝酒,那五六年時間,我和老婆一直要不上小孩,這和我身體有很大關系,對此我也非常愧疚。一直到2013年初,我老婆才懷上孩子。
之后的幾年,銀川市工程運輸的行情不是很好。尤其是2016年冬天,一個在我們當地響當當的大戶倒臺了,我幾臺家伙給他干了三四年,一毛錢工程款都沒拿到,還遭人暗下黑手,被陰陽合同坑了我一臺挖掘機。想打官司,對方資不抵債,啥財產都要不上,這一單活兒讓我損失慘重。
那陣子,我做事兒的心勁兒一下子全沒了。腦子里反復閃現自己為了點工程喝得昏天黑地的場景,再看如今這個下場,想起過去那些經歷真是覺得狼狽不堪。突然間,我從心底里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很想換個賽道,做點其他的小買賣。
2016年初我剛給自己換了一臺車,年底就在生意上折錢了
苦于文化程度不高,我能想到的買賣僅限于開飯店或者KTV之類的。當時我還找了兩個合伙人準備一起干,合同都簽了,商量好要做火鍋店,結果其中一個合伙人有點問題中途退出,這事便不了了之。
之后的半年,我長時間無所事事,轉眼三十大幾歲了,和同村的后生們相比,我過去是多掙了點。但每天累死累活,除了銀川和西安哪也沒去過,自己這輩子想做什么依然不清不楚,可以說是稀里糊涂地過了這么些年。這種感覺讓我更加迷茫,總是在思考未來該做點什么。
那陣子,我每天打發時間的方式就是看電視,看中央十三臺、新聞聯播,看著看著,我注意到“一帶一路”是個高頻詞。以前干工程的時候,大老板們總說跟著政策走準沒錯。我就在網上查了查“一帶一路”是什么意思,還專門買來地圖和地球儀,研究能在哪里做點什么。抱著地球儀,我腦子里想出來了一個方向:振興非洲。
2016年的新聞頻道,我當時看了好多這種專題片
作為生意人,我特別喜歡一句話——船停在碼頭是最安全的,但那不是造船的目的;人待在家里是最舒服的,但那不是人生的追求。那不行我也去非洲看看?這個想法冒出頭后就再也止不住了。我一句英語都不會,一人出門肯定兩眼一抹黑,于是開始在網上關注非洲的各種信息,還到處加人微信,看誰最近要去非洲,問能不能捎帶上我。找啊找,別說,還真被我找到了。
2017年春節前后,我聯系上一個中國同胞,他是山東一家農機公司的市場負責人,打算近期去非洲加納和尼日利亞考察推廣機器,啟程時間大概在兩個月以后。我向他說明來意,問能不能結個伴,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沒多問就同意了。
為了解決語言問題,我花3000多塊錢買了一支翻譯筆
馬上要出國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居然要實現,可把我激動壞了!我在家里馬不停蹄地開始準備,由于是次出國,還是去偏遠的非洲,妻兒老小都很不放心。我嘴上安慰他們說我這么大個人怎么丟得了,有了翻譯筆,身上還有還有換來的8000多美金,去哪里應該都不成問題了吧?但其實我心里也有點擔心,畢竟是要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2017月4月,我坐上了從北京中轉埃塞俄比亞到加納的航班,在飛機上我滿懷期待,期待著非洲大陸上有什么發財機會在等我。然而飛機落地到加納首都后,我失望了好一陣子。這里位于非洲西部,即便是首都機場,看起來都那么寒酸,相較之下,我們銀川都可以稱得上是國際化大都市了。
跟著同行的那位山東朋友去見客戶
到了城區,人氣依然一點都不旺,像個大農村,到處都是黑皮膚的本地人,我從來沒見過皮膚那么黑的人,真是長了見識。和同伴安頓下來后,我徹底成了他的跟屁蟲,他去拜訪各地農場主時我就跟著;看當地的環境,學怎么待人接物。
后來同伴回國了,我一個人繼續在中國人開的旅館里住著。遇到外國人想和人家聊兩句,這時候翻譯筆就派上了用場。當然,也不是準確,能有個六七成的準確度,我再配合上當時的環境,靠肢體語言去比劃,大概還是能猜個七七八八的,基本溝通不成問題。
但前后待了幾個月,我對當地的好感一直不是很高。因為能感覺到這里有些地方誠信意識不強,小偷小騙的事情我遇上過好幾回;治安也不是很好,我待了沒多久就聽說過四五回搶盜案件。最主要的是,我也沒找到什么合適的市場和機會,來得早的中國同胞已經把市場占有得差不多了,我只能敗興而歸。
在非洲考察時拍的,因為治安不太好,好多商家都雇有持槍保安
2017年回國后,我在家里待了一年多,整天啥也不干,就琢磨著自己的未來。后來老二也出生了,家里掙錢的進水口關閉了,出水口是越來越多。老婆做家庭主婦沒收入,眼看著就要坐吃山空,我有一種節節敗退的屈辱感,壓力越來越大。
2018年的,我突然在網上看到新聞說敘利亞這個正在進行戰后重建,那里60%的東西都是中國進口。我一想,這地方應該有很多機會,又開始蠢蠢欲動。我的想法是,自己趕著批過去,即便有風險,也應該能吃到一點紅利。
2018年初,我出國前和老婆孩子的合影
說干就干。我在窮游網上找到了一個華人女性,她嫁到了離敘利亞很近的黎巴嫩,在她的幫助下,我辦到了一張敘利亞方面開具的邀請函。由于敘利亞國際航班在戰后已經很少,大概一個月以后,我先是飛去了黎巴嫩首都貝魯特,然后打車走陸路進入敘利亞。
在我的想象中,敘利亞應該是被打仗毀得一片廢墟,四處流民、百廢待興。來了之后我還挺意外的,首都大馬士革街上車水馬龍,很多建筑也都是完好的,只是偶爾有些地方夾雜著一些戰爭的痕跡。
首都大馬士革的街景,其實這里的人平時跟我們也差不多,生活都還在繼續
敘利亞街頭的建筑廢墟,大馬士革算少的,北邊霍姆斯等幾個城市更多
那位華人女性幫我租了間小單間,我每天睡醒了就在大街上晃蕩,看有什么合適的機會。剛剛結束戰爭的敘利亞幾乎沒有外國人,當地華人加起來也超不過20個。我原本想著為了安全起見,可以在緊靠中國大使館的地方開間小超市,如果打仗了就跑進大使館尋求庇護,后來感覺這里沒外界想的那么危險,看來這個想法還是過于謹慎了。
在一次閑逛中,我認識了一位來中國留學過8年的敘利亞教授,一問他工資,說是每個月才60美元,相當于400多人民幣。我趕緊說我每個月也給你60美元,你能不能每天抽空來和我聊聊天,給我介紹介紹敘利亞的情況?教授答應了,他每天上完班就來我的出租屋喝喝茶,給我講這里的風土人情、歷史背景和營商環境。
在敘利亞認識的朋友 ,那陣子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找人聊天取經
通過和敘利亞本地人的交流,我得知整個敘利亞如今只剩下一小部分庫爾德武裝還在跟政府軍抵抗,絕大部分地區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安寧。但北部工業重鎮阿勒頗遭到重創,工業體系基本處于癱瘓狀態,重振經濟需要時間,所以工資水平比以前低了太多。打仗前,公務員平均月薪1500美金,現在才不到50美金。一些做國際貿易的人很有錢,普通平民也有流落街頭的,貧富差距很大。
聊天的時候,那位教授跟我說敘利亞是農業大國,當地人種了很多橄欖、小麥、洋蔥,糧食是可以自給自足的,底層老百姓想活下去倒也不難。一聽到種地,我立馬來了興趣,問這里的農民是怎么個當法。這時候我才知道,敘利亞雖然不大,但地廣人稀,1800萬人生活在18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一家人能分200畝地,產權還是的。本國產的糧食吃不了,會出口到周邊的約旦和伊拉克。
在敘利亞考察時和當地小孩合影,當地人對外國面孔普遍很友好
我心里盤算著,自己開過農機,也跟親戚去買過幾臺農機,做農機生意應該不錯。老本行重新擺在我面前,這回我說干就干,很認真地去考察了當地的農機市場,發現這里的機械化程度比咱們中國還高,只不過用的都是戰前從歐洲買過來的二手貨,基本都用了二十年以上,而且全國只有一兩個農機品牌。我見是個好機會,趕緊飛回國,去山東考察了一家農機廠,商量好做他們的代理,販農機到敘利亞。
前期我手里資金量小,只能一臺一臺地賣。2020年新年前,我從山東青島港往敘利亞拉塔基亞港發了兩臺小麥收割機。本想著回國在家過個年待一段時間。沒想到等海運快到港的時候疫情來了,我被困在家里,沒過多久國門也關了,眼看著農機快到目的地了,我人還在炕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在網上四處求救,最后找到了一個在寧波讀大學的敘利亞小伙子蓋斯。他爸爸也是做貿易的,離港口不遠,愿意先幫我接貨。一面之緣都沒有,就要把這兩臺對敘利亞人來說價值昂貴的機器交出去,我心里很是忐忑,但也著實沒其他辦法了,只能選擇相信他。
其實來敘利亞之后不久,我就在錢的問題上吃過一次虧。比如前面我提到的那個位教授,在交往中我是充分信任他的,后來在我回國期間,我為了注冊公司給他留了幾萬塊錢,結果他突然就拿著錢失聯了,把我的心好一頓傷。這還是位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都如此短視,更不用說一些小商小販了,所以我的擔心不無道理。
好在蓋斯老爸為人靠譜,不但幫我去港口接了貨,還主動張羅幫我賣出去一臺。前后十來天時間,貨款就直接打到我賬上,可把我激動壞了。這次試驗,讓我找到了靠譜的合作伙伴,隨后便開始以這種模式發貨賣車。
別說,這行利潤還挺多的。國內一臺售價十幾萬人民幣的收割機,到這邊可以賣到六七萬美元,除去海運、清關這些費用,基本能賺一倍的利潤。只不過,這波紅利沒吃上多久,疫情之后國際貨運價格飆漲,我的利潤還沒做起來,就被打到了最薄。
2020年后半年,我終于想辦法拿到邀請函,又一次飛往敘利亞準備大展拳腳。一落地我才發現,當地人一個也不戴口罩!我安全意識還是很高的,出入哪里都怕感染,把自己捂裹得嚴嚴實實的,當地人見了我反擔心我有病,都躲得我遠遠的,真是弄得人哭笑不得。
在蓋斯爸爸的幫助下,我注冊了公司,招募了幾個合伙人,開始帶著他們每天跑市場,拜訪大客戶和二級經銷商,同時也利用Facebook等網絡平臺來推銷。由于沒太多競爭對手,大型農場主瞧著我們的東西便宜好用,基本上來一臺就訂走一臺,回款很快。最多的時候我一口氣從國內訂了十六臺,幾個月時間就全部消化掉。
我不滿足,想繼續做大單,當地政府也給提供了很多便利。這里中國人很少,社會地位相對較高。比方說有時候我想見農業部的部長商量做個集中采購什么的,能快就能約見,都不用像其他人那樣去排隊。有時候去街上買個吃的,正在排隊的本地人都說請我先買,表現得非常友好。
我和敘利亞當地一位將軍的合影
截止到目前,我的小公司一共有6個人,除了我和一個收留的中國老大哥,還有4個本地翻譯。本地勞動力價格便宜,而且更容易獲得客戶的信任,這是我選他們的主要原因。聽起來挺容易的,但在敘利亞這個戰火紛飛多年的,學過中文、來過中國的加起來也超不過10個,我直接用了快一半。所以最近還有一些漢語機構找到我,想要在當地培訓出一些漢語老師,方便以后咱們華人來敘利亞經商創業。
為了推銷產品,我現在經常要東奔西跑,不僅磨爛了嘴皮子。有時候遇到農場主忙不過來,為了給人家展示機器好用,我還得親自上陣給人家收秋。去年,有一戶農場主種了1500畝小麥,大片大片的麥田一眼望不到頭,我愣是開著收割機幫他們收了。那,我感覺時間被拉得很長,一下子讓我想起了自己以前收麥的場景。一眨眼的功夫,人生二十年就這么過去了。
開收割機收小麥
我是個苦過來的孩子,文化程度低,只能做一些最粗淺的活掙點糊口錢。如果國內有更適合我的生意,其實我更愿意家人團聚在一起。只是現在這個階段,事業同樣讓我放心不下。我也想過帶著老婆孩子一起過來,考慮到娃念書什么的很不方便,最后還是放棄了。而且現在回國機票也很貴,家里沒要緊的事我都輕易不敢回國。
這是在教敘利亞司機開收割機,平常我在這邊還是挺忙的
出國以前,我是個小富即安的人,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年掙上夠花的錢就覺得不錯了,也沒什么太大的追求。以前我總聽人說“夢想”、“人生目標”,感覺這像是成功人士才配說的詞兒,我根本不配提。來敘利亞這幾年,我眼看著自己和這個一起成長,生意越做越好,日子也越來越有盼頭。
好多人喜歡說“躺平”,我感覺自己就不屬于那種能“躺平”的性格。即便事實上我也曾在家“躺”過一年多,但那段時間,我腦子里想的還都是拼命找一個創業方向,給家人更好的生活。每每回想起這些,我還是非常感謝自己勇敢踏出了國門。就像三叔以前說的